孙凤鸣,1962年1月生, 中共党员,去世前任内蒙古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审判委员会委员,曾任西藏公安厅常务副厅长,内蒙古自治区公安厅党委委员、副厅长 。
网投十大信誉排名法律系79级学生,著名诗人海子(查海生)的同班同学,2015年2月16日凌晨两点半因病去世。
据悉,今天,北大法学院79级所有师生好友,在朋友圈进行各种追思回忆。法制日报理论部微信号特此追忆,新春佳节来临之际,祝福所有法律人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祝愿所有的朋友羊年大吉!
回味是首无言的歌
—专访西藏公安厅常务副厅长孙凤鸣
文/法制日报记者 蒋安杰
1979年,孙凤鸣从内蒙古大草原考进网投十大信誉排名法律系,1983年从北大毕业到了西藏。按照当时八年的援藏政策,很多同去的人早已离开了西藏,而他至今却仍然留在那里。长期的高原生活让他的身体受到了严重的侵蚀,每分钟四十几下的脉动,严重的心动过缓,让他微笑的人生充满无奈。也许他并不伟大,并不高尚,但他代表了曾经的一批人,代表了一批理想主义者,代表了那些真正把青春奉献给西藏的一代人
西藏,一个让人神往的名字,因山鹰写在蓝天,因雪峰映在太阳底下。
西藏,一个让人难忘的地方,因高原被誉为世界屋脊,因连绵被称为山的海洋。
传说西藏是魔鬼的化身,需要众神以法镇之,传说藏族是猕猴和魔刹女结合后诞生的美丽的混血儿……
西藏有很多神奇的传说,可是当我电话里问起西藏自治区公安厅副厅长孙凤鸣23年前去西藏时,是否曾听说过那些美丽的故事时,他笑嘻嘻地说,“那时说起西藏,除了布达拉宫我一无所知,好像还听说过阿里”。
一个对西藏毫无概念的青年人,当时为何就选择了去西藏呢?
一份情怀
“你别采访我了,那时去西藏的动机真的一点儿也不高尚。1983年北大法律系毕业适逢北京政法学院改为政法大学,需要师资,就把我分在了法大。可是当时我不想当老师,就找管分配的老师提出回老家内蒙,老师说内蒙没名额。当时学校正大张旗鼓地动员毕业生去西藏,动员了好长时间没有人去,我一赌气就对老师说那我去西藏。”
“就这么简单?”我有些不太相信。
“就这么简单。学校一听说我自愿去西藏,那个高兴啊,终于又蹦出一个‘革命青年’。”(当时第一个报名去西藏的是北大中文系的胡春华,现任西藏自治区常务副书记)。
“你们同学当时有人佩服你的勇气与果敢吗?”
“我们同学当时好像都挺单纯的,大家都说些西藏气候不好,让我保重。我们班的一位老大姐毕业后旅行结婚,听说我8月20日走,缩短了旅行期限,提前回到北京,为我送行。一位家在山东的同学还特意给我带了一大包烟台鸭梨;二十多位同学到车站送我,那天不巧下起了大雨,他们就站在雨中,直到列车开走……”
电话的那端一阵沉默。
“在西藏时想同学吗?”
“想,特别想,最初的一段时间全靠同学来信和家信支撑,一封信往返的时间在15天左右,盼信、写信就是最大的乐趣了。”
“北大79级毕业20年聚会你回北京了吗?”
“回了。”
“你们同学说你变了吗?”
“没有,他们说我还是那个傻样,嘿嘿。”
“觉得当时选择去西藏傻吗?”
“用傻和不傻很难概括,理想其实不是很小的时候定下了长大就一定要去实现的那个目标,应该有一个不断演变的过程。”
“23年前的西藏和现在差别大吗?”
“简直是天壤之别。我们当时来西藏时,全拉萨只有一个理发店、一个饭馆、一个澡堂,前面还全部冠有人民二字:人民理发店、人民饭馆、人民浴池。我们到了住所后,出来找邮局给家里发电报,在拉萨大街上跑了好几个来回,都没有找到邮局,后来才发现我们住所旁边一个极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就是拉萨市邮局。”
“那时进藏的路很难走吗?”
“挺难走的。我从内蒙坐火车到北京,又从北京坐火车去西宁,再从西宁坐汽车到格尔木,在格尔木大学生接待站又等了十几天,最后坐了4天汽车去拉萨,前后22天才到了西藏。”
不知为什么,听他讲了这些,就觉得心里有一种情怀在涌动,电话那端他讲得云淡风轻,电话这端我听了却是苦涩凝重。一个21岁刚毕业踌躇满志的大学生在路上颠簸了二十多天才到了目的地,连个澡都洗不上,灰头土脸的为了什么呀?
一封家书
孙凤鸣当时可没觉得有那么惨,甚至有些心驰神往,22天奔波后的第一件事是给爸爸妈妈写了一封家书。
当我电话告诉他我找到了《八小时以外》杂志1983年刊登的那篇文章”我来到了西藏“,他多少还是有些意外。
“哎呀,那好傻啊,你千万别写这些。”电话的那端又传来他憨憨地笑着的声音,使我恍惚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已经年逾不惑的中年男人,而是一个在高原上奔跑、活得真纯活得惟美的学生。
亲爱的爸爸妈妈:
虽然只是二十多天的长途跋涉,我却像是经受了一场人生的变动。海拔5000米的高原上,强烈的高原反应、肆虐的狂风暴雪、坑坑洼洼的“便道”、污水稀泥的沼泽,威胁来自四面八方,可我们心里没有恐惧,倒觉得很有美的诗情画意。
现在的青年学生都勤奋好学、善于思考、也有理想,可是有些人缺少五六十年代年轻人的那种热情、单纯和献身精神,正是这些才是我们年轻人最珍贵的品格,我们不是贪图安逸之辈,为何要被环境的艰苦吓倒?
爸爸妈妈,我决定来西藏,你们都埋怨我,甚至说我把家忘了,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你们却不理解我,我觉得,只有真正热爱自己家乡的人,才会作出这样的选择。祖国是我们更神圣的故乡,更伟大的母亲,为她献身就是对家乡、对母亲最好的孝敬和最忠诚的热爱,你们说对吗?……
他当时为何去了西藏?看了23年前他写的这封家书,也许一切都会释然。
那份孤独
孙凤鸣说,刚到西藏,单位不让用电炉子,他又不懂得买煤油炉,想当然地以为有锅炉房(其实没有),结果差不多有十几天喝不上开水,每天早晨就到食堂买一大碗稀饭,留到中午再喝。
“那时侯可能真的是少年壮志不言愁,反正小时侯在家里也没有享受过,虽然满大街连碗面都找不着,生活落差也没有觉得特别大。”
但精神的孤独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当时公安厅给他分了一间大平房,估计二十多平方米,屋内只有一个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周末没地方去,就坐在屋里发呆。突然“嗡”的一声让他很震撼,却是一只苍蝇在飞,一刹那让他觉得生命的存在,觉得还是有生命与他相伴,便诗兴大发,写了首赞美苍蝇的诗。
对孙凤鸣这样一位当年曾经以内蒙古自治区高考作文满分考入北大法律系、又在大学写过小说的人来说,写首小诗也许太不值得一提,但如果想像一下当时他的那份孤独,也许就会理解为何对他来说昨天不会遗忘,为何对他来说没有风干的忧伤。
北大法学院苏力院长曾感慨:“写写吧,写写他们这一批人,多不容易,这一呆就是二十几年,都曾经是青春年少的大学生,当初到了西藏,没有图书馆,没有电影看,没有娱乐,需要怎样的信念来支撑。他们即使选择将来回内地,也是已经没有了青春,已经没有了健康的身体……”
几分艰辛
原本想去人大法工委或政府法制局的孙凤鸣,阴差阳错到了西藏自治区公安厅。大概在1985年,他与几个年轻人开始创办《西藏公安报》(现在已经改名为《西藏公安》杂志)。
“说起来特别搞笑,那时我们也不懂得有版样纸,就找了一张大白纸和一把尺子,数完了字数再往纸上画,怎么画也画不准确,后来跑到西藏日报去问,才知道有专业的版样纸,现在想想那时真挺幼稚的。”
他说以前挺勤奋的,曾经写了许多包括“试论公安队伍的正规化建设”、“警民关系的社会心理探讨”等文章,后来还写了“八廓街里的外来人”在《法制日报》上发表。
与孙厅长交流,发现更多的时候他展现的真像他们同学所概括,总是笑嘻嘻的傻样儿,其实他们在西藏的工作环境远没有那么乐观。
他还清楚地记得1990年代初去藏北双湖公安局。当时那里只有6个人,孙凤鸣一到,他们抱着他就哭了,没有水喝,就到很远的地方砸冰破湖,然后用拖拉机拉回来喝,水里有盐和碘,喝完了就涨肚,几条汉子什么也不说抱在一起痛哭。
西藏73个县,孙凤鸣已经跑了63个县,遇上刮风下雨下冰雹蜷在车里,在庙里留宿,啃方便面、到藏民家里嚼藏粑,没有水喝,汽车陷在泥泞道上死推,几个月不洗澡,有任务几个月回不了家,那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也有过刚做完痔疮手术就要去阿里出差,2000公里的路程坐得屁股流血的痛苦经历。
“你明知身体状况已经很不好了,干嘛不早点儿回内地啊?”
“说不清楚,在西藏呆时间长的人,对西藏都会有一种情结,因为觉得好像自己已经融进西藏了。”
“如果现在回内地,你会是什么感觉?”
“也许会很痛苦吧,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了西藏,可能会觉得被抽掉什么,会很飘吧。”
为何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孙凤鸣始终也没给出一个答案。
问他为何一呆就是23年,他说因为这高山之巅有他难以磨灭的印迹,他说因为神圣的布达拉有他虔诚的祈祷,他说因为这里有他那朵冰清玉洁的雪莲花一样美丽的藏族妻子,他就是不肯说那高耸入云的喜玛拉雅还萦绕着他心中的理想、追求和梦幻……
时光一去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二十四载高原情深
文/李涵丹
在西藏工作的24年间,孙凤鸣跑遍了西藏的大城小县。有时要去比较偏僻的村庄执行任务,他要和同事们驱车几十天才能赶到,常因没有旅馆而在车内睡觉,方便面成为他们的主要干粮,因缺水常常干啃。
有一次,刚刚做完痔疮手术的孙凤鸣因为公务需要马上到阿里地区出差,公安厅的领导、医院的主治医生以及妻子都一致反对他去。他却一再坚持,坐上了开往阿里的汽车。此次行程2000多公里,山路崎岖颠簸,刚做过手术尚未愈合的伤口流出血来,他强忍疼痛坚持到达阿里地区,并圆满完成了工作。
二十四载,岁月如歌,他亲眼见证了改革开放以来西藏自治区日新月异的发展和翻天覆地的变化。相比于刚进藏时,西藏公安系统的环境设施与办公条件有了极大改善,更换了更加先进的装备,公安队伍也不断发展壮大,人员素质整体提升,整个公安系统的综合实力显著增强,得以更好地维护西藏社会稳定、保障西藏人民安居乐业。提起这些骄人的成绩,孙凤鸣谦逊的面庞上不禁流露出由衷的自豪与欣慰。
从1983年至2007年,孙凤鸣历任西藏自治区公安厅研究科科长、办公室主任、副厅长。然而,就在他把青春年华献给西藏的同时,西藏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一颗典型的西藏高原心脏。由于长年在西藏高原上奔波,高原寒冷、缺氧的恶劣气候使他的心脏逐渐变得肥大、心率变得缓慢,平均每分钟仅跳动40多下,使他不能再适应东部海拔较低地区的平原生活。有一次,他到北京开会,一下飞机就被送往医院治疗,躺在彩超机中,他听到医生给身边的实习生们讲解道:“这就是一颗典型的高原心脏。”
执著追求,续写诗篇
2007年,已经是西藏自治区公安厅副厅长的孙凤鸣,由于身体的原因,被调回内地,到内蒙古自治区公安厅任副巡视员,分管自治区公安系统科技强警工作。他负责的第一项工作是参与自治区视频监控报警联网系统的建设,担任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这项工程的建设目的在于通过进一步发挥视频监控报警技术在‘平安城市’建设中的重要作用,尽快实现全区视频监控报警联网系统规模化、标准化、规范化,以加强内蒙古自治区公安系统对预防和应急处置自然灾害、事故灾难、社会安全等突发公共事件的防控能力。”
从西藏到内蒙古,变化的是工作与生活环境,而孙凤鸣对人民的奉献热情,对事业的不懈追求却始终如一。由于工作出色,今年,他被正式任命为内蒙古自治区公安厅副厅长。在辽阔美丽的内蒙古大草原上,孙凤鸣以不变的执著与赤诚之心继续谱写着荡气回肠的奋斗诗篇。
(本文部分素材参阅北大张楠、张好雨同学文章,谨致谢忱!)
他有一颗西藏高原的心脏
文/胡玥
我从西藏回到北京,心跳恢复了正常,行走也不再气喘,大脑的给氧也异常的充裕。可是,我还是万分地怀念和留恋西藏。
窗外,阳光从高远里照耀下来,淋在那棵蓬勃的椿树的叶片上。椿树的叶片是有层次的,所以阳光也是一层一层的照临。有一些长着好看羽毛的大鸟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有一些,它们就落到我眼前的椿树的枝头上,它们的鸣叫就像来自天堂的歌谣。而还有另一些大鸟,它们风一样飞过我,我还没有看清它们,它们就已掠过城市的上空飞向了高远。我常常猜想它们飞到了哪儿?常常,我手中握着的一杯清茶已由温转凉,我还在想它们会飞得要多高远有多高远,以我的心智我猜不到它们。这时,我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一个人,他在西藏已经生活和工作了二十多年了,从前,年轻的时候,他也曾在北大的校园里吸吮着北京这个城市的阳光、空气、水学习和成长过,可是,他从西藏回到北京开会,一下飞机就被抬到了阜外医院,他的心脏已经不适应平原了!医生给他的心脏做彩超,他躺在心动过缓的无奈里,却发现许许多多实习的医学院的学生们在那医生的带领下像瞻仰遗容那般排着队瞻仰他那颗心动过缓仅有四十多跳的心脏,他听见那位医生跟学生们现场解说,他这颗心脏是典型的西藏高原的心脏……
他在心里说,是啊,最啊,我是典型的西藏高原心脏……
他说,那时真是仗着年轻,踢足球,跑步,像在平原上那样剧烈活动,心脏慢慢肥大。我还喜欢爬山,十几年前,我一个同学也是内蒙老乡,他有个心愿,就是徒步爬一座雪山。我们两个人选了六千多米的雪山分头爬,我一心要上到雪线上,那山爬得艰难啊。走三步歇一气,上到顶上,真的有一种恐怖,你就站到云里,那云并不美,是乌云,是翻滾着的恶浪,你不知它在哪一刻就掀你到怎样的渊底啊,太可怕了。在六千多米,看下边的人就是蚂蚁那么大!下山,更难了,就是坐在雪里听天由命往下滑。腿都是软的。走二十多米歇十几分钟,我抓了一把雪,到下边一看雪已经化没了,我是愣想一定要上到雪线。我的同学他觉得上不去就不上了……后来,有人再约我,去念青唐古拉山,七千多米,我不去。想自己一个人站在雪线上,那时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当时想什么?想如果就这么死了一点也不值得!咱再怎么也得跟犯罪分子作斗争死也才算值了……
这样常年在西藏,我是心动过缓,每分钟四十几下,我的正常状态现在是五十几下,而常人一般是六十到一百是正常。我难受的时候,就觉得浑身没力,左边全麻,我一连吃了四年的丹参,现在有所好转。烟戒过四次,戒不掉,明知对肺不好,对心脏也不好,戒不掉就不戒了。
不过,这儿身体累点,但是心不累,单纯。在西藏,人和人的关系非常单纯,自治区的领导一天上厕所都要见好几次,不像在北京,见领导就像见大熊猫一样,难啊!我这个人比较懒散。骨子里还算是个文人吧。北大,西藏现在也不会超过十个。公安厅现在也只有我一个。命里推着我走到这里,我是情系西藏,命系西藏。想来,我的人生中不缺少什么,也不遗憾。
我说,对了,海子,你的同班同学,他也到过西藏的。
他说,我是从海子的诗集里看到他到过日喀则到过江孜……但是,他没找我!他苦笑笑又回忆起一件往事说,上次我到北京,在海淀的一个书店,看见海子的一部诗集,我说,噢,这儿还有海子的一本书!旁边的两个在校大学生很惊讶地问我,你也崇拜海子?我说,我是他同班同学啊!这回那两个学生一起从三楼跟我到一楼,问这问那,还问是不是海子因为三个女朋友而殉情。简直缠着我不让我走……
我插话说,你当年要是服从分配,不也跟海子分到了同一个学校,也兴许你跟海子一样成为诗人!
他说那也有可能我跟海子一块都到山海关卧轨自杀了。我们大笑,笑完却又都悲从心生……为海子?为人生命运的苦短无常?
而我们活着。
我知我面前的这个人,跟众多的人不一样,虽然他有一颗典型的西藏高原心脏,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活得精彩,活得真纯,活得惟美和爱情……他就像掠过我们平凡生命的那只飞得极高极远的大鸟,他所抵达的高度是我们这些凡世俗子很难抵达和领略的……